爱情是一种遇见

 


    爱情是一种遇见,不能预期,无法等侯,只能在那个未知的时间里,只能与恰恰在那个时间里出现的那个人,那一下怦然的心动,宣告它的来临,或对或错,就这样遇见了。

    他与她相遇时,各自都已成了家,受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一切风平浪静。然而,他们发现,这一次才是爱情!为什么,仿佛前世相识今生再见的两个人,却偏偏要在来不及的时间里才遇上?这仅仅只是一声叹息或一场悲哀吗?抑或是一种痛?

    听说,如果我们还没有痛彻心扉,还可以控制,那么,我们爱得还不够深!他们爱得太深,所以太痛,所以失控。原来我的一生,只是为你而来!那么,还有什么可以阻止我要和你在一起?爱情太自私太执着太排他甚至太狂妄,因而造就了它绝世无双的美丽与及因这种美丽而招致的灾难。

    我爱你,我可以忽略全世界,我只要你!

    两个原来平静的家庭瓦解了。两个从废墟中逃脱的人以“输掉世界赢得了你”为代价终于在爱情的屋檐下走到一起。

    无疑,他们是相爱的。爱得那么深,那么真,抛弃一切,心甘情愿为了对方去承受世俗的白眼、奚落、诅咒、驱逐与众叛亲离。这也许很痛,爱得痛,承受痛,但我毕竟拥有了你。有人说过:我寻找痛,是为了证明我活着。如果毫无知觉,那心早已死了。

    谁要死去地活着?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人世间的心心相印,也就莫过于此吧。

    他们就这样执着而坚韧地让自己的爱存活下去,单独而无视地。

    但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单独存活的。比如一朵鲜花。花,固然是美丽的,但它不能说:我只为我的美丽而活,叶子可以不要我,根茎可以离开我,阳光雨露土壤统统都可以抛弃我。

    谁都可以为自己的美丽而活,像花一样。但花的美丽是不能离开叶子根茎阳光雨露和土壤的。没有叶子根茎的区别与陪衬,你凭什么知道你的名字叫做花凭什么相信你的样子是美丽的?没有阳光雨露土壤你又凭什么活下去?如果世上仅仅只有你,那么你可以什么都是,也可以什么都不是,甚至死亡。残忍是不会被任何东西感动的,它是一种灾难性的结果,总是在对比与隔离中出现。

    爱情就像花一样。

    他们的爱情遭受了这种灾难。双方父母以死相挟,孩子离家出走抗议,一切已演变到无路可退的地步。是坚强地再坚持下去吗?

    多坚强的人总有一个柔软的死穴。

    除了爱情,骨肉亲情是牵扯人最痛的那根弦,就系在人最柔软的那个穴位上。很多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屡逮不到,到最后却栽在自己的窝里。因为那个窝里有他的骨肉情亲,逃得多远,他们总会回来一次。就一次,可能就被抓了。

    他与她原以为可以脱俗的爱情,最终也在骨肉亲情面前缴械投降了。孤身上路的爱情,到底能走多远?答案也许有,也许没有。

    他们回到了各自原来的家。他们对这段感情是否怀疑过?没有人知道,除了他们自己。

    你和我一起却不爱我,我不怪你;可是我怪你让我知道真相。因为没有真相,就不存在欺骗。在感情世界里,欺骗是一条没有任何粘度可以粘合的裂痕,它永远横亘在曾经分开最后又再不得不面对的两个人中间。平静已经成为一种奢侈,他们各自的家充斥着销烟战火。泄愤、忍让,进攻的不会止步,招架的早已无力。渐渐地,进攻的招架的都已筋疲力尽,弃械倒地。什么都没有了,伸辩、计较、要求、付出、接受,统统都没有了。

    我让我的身体活下去,我不知我的心还在不在。麻木不是不再痛,而是痛到不知痛。

    一切终于回复了平静,死水般的。

    他与她在平静中不清楚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已彻底失去了对方的消息,不再知道对方过得有多么的不好。

    继续活下去,好象什么都不为,又好象什么都为着。

    十年.又十年。好多好多年过去了,他与她都老了,在久经*已变得无动于衷的岁月面前低下了头,弯下了腰。她是一个女人,她比他过得更不好。在世俗鞭条的面前,一个出墙的女人总比一个出轨的男人受挨打更多。他并不知道她后来被丈夫赶了出来,一个人百病缠身孤独终老。很多人都以为她会捱不下去而自杀死去。但她没有。她活到了最后。也有人说,是他害了她,他应该对她负责。但她从没找过他,不管多苦多难。他也没有来找过她。

    他们之间的一切,仿佛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仿佛不曾遇见,不曾许诺,不曾发誓,在分开的时候也不曾说过:为了我,请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管多苦难!只要我还在,我都希望知道,你也仍在。

    是不是再深的牵挂,在岁月的荡涤中,最后都会变成无动于衷?就如一位曾经年轻、慈悲的母亲变成了老妪,可以无动于衷地走过一个弃婴的身边那样?这就叫无情吧。可有谁会相信,老妪是因为知道自己早已乳房干瘪,就连血都不会再有多余的一滴才会这样?我都快不行了,我还能给你什么将来?那么,请你等待我走远之后的所有可能吧。

    无动于衷不一定就是无情。没有谁,可以找到一把尺子去丈量慈悲与无情之间的精确距离。

    只要懂得,已是慈悲。

    他们终于老得不象话了。满脸皱纹,眼睛混浊得快睁不开,牙床松动得腮都凹陷了。在她弥留之际,一个年轻时的好友问:真的爱他吗?想过他吗?恨过他吗?她没有回答。

    值得吗?为他苦了你一生。

    这一辈子,自己问的,别人问的,太多太多的疑问,她没有回答过只言片语,没有给过一丝表情。唯有这一次,这最后的一个问题,她说了三个字:我愿意。她的好友也太老了,根本听不清。但她却是真的说了,然后安祥地离去。仿佛她的一生,只是为了别人的这一个提问,而且一定要给出答案,才了无遗憾。

    他并不知道她已走了。贞洁的人们,没有谁愿意犯这种忌,去为一对曾经不齿的男女在他们暮老或离去的时候还为他们传递信息。

    她走后不久,老态龙钟的他得了痴呆症,在自己的家门口,都找不到进屋的路。有一天,他终于把自己弄丢了。当找到他时,他正坐在一条小巷的拐角里发呆,歪斜的嘴角不停地淌着唾沫,湿透了襟前,重重复复着那句话: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撞你的,因……因为之前我根本看不到你。

    原来,人的一生中没有什么可以不了了之的。曾经不再想不再提不再寻找,或许不是已经遗忘,而是记得更深,以至于找不到任何长度够得着去触摸——我藏起,是因为我珍惜;藏得多深就有多珍惜。

    爱情是一种遇见,我们无法主宰它到来的迟早,也分不清它的对错。我们只知道,遇见了,或不曾遇见。